赴印尼我国劳工妻子：被拉锯的情与理

liukang20242天前吃瓜知乎1031

来历：汹涌新闻

　　汹涌新闻记者陈灿杰实习生常泽昱黄家樑

　　躺上床，盯着天花板，许婉琪没意识到，眼泪现已不自觉打转，她不敢哭作声。婆婆跌伤在医院抢救时，心电图的光影，与那张猛然惨白的脸，不断在脑海中闪回，那一刻，她只怕老公回不来，见不到自己母亲终究一面。

　　此前2021年3月，包含许婉琪老公陈庆路在内的5名河南劳工，远赴印尼务工，遭受合同违约、护照扣押、薪酬克扣等多重困难。停留工地近6个月后，五人逼上梁山，企图偷渡至马来西亚后曲线回国，但很快在大马柔佛州因偷渡被捕，经由家族奔波、律师帮助，马方终究决议不予申述，直接发动遣送程序。

　　尔后，许婉琪开端了更为绵长的等候。除了婆婆的伤病，她有两个小孩等着照顾，恰逢河南暴雨，她还得抽暇回老家抢收花生，泥泞中赤着小腿，或蹲或跪，一颗颗地拔，拔到手生疼，全身生硬。“像个陀螺，不停地在转”，可只需忙起来，她才得以从压抑中暂时抽离。

　　依照预期，陈庆路1月14日乘机回国，完毕3周阻隔后，就能回到河南漯河老家，但他终究一次核酸检测显现阳性，赶在新年完毕前团圆的期望再度放置。到发稿当天，历经遣送名额、批次、时刻几经改变，高额机票无故撤销，5名劳工中仅有魏朋杰一人回国。

　　在不断攀升的债款、失掉至亲的落寞、或是与老公的争持、隔膜、分别中，留守在国内的劳工妻子们正备受折磨。

劳工地点的镍矿园施工现场。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供图

　　1、赌

　　两声枪响，窝在光板船里的魏朋杰彻底慌了。2021年9月18日，已近晚上10点，他在暮色中紧忙跳船，奋力游向马来西亚柔佛州岸边，水深从胸口处点点褪去，临上岸，他才惊觉头顶站着两个武士。往哪跑？他蒙了，仅是往沙滩上一蹲，等人来抓。

　　“左死右死都是死”，上船时，他只想赌一把。

　　此前的3月，魏朋杰经工友介绍，到印尼做焊工。按外包公司的口头约好，一天500块薪酬，每月保底做27天，外加每月日子补助1万，工期半年。该项目被工友称为“德龙三期”，主营不锈钢一体锻炼。至于合同，则商定到印尼后与项目外包公司签定。

　　等开工，恶劣的作业环境让他“直接失望了”，气候暴晒，洗澡水是从土坑里抽的，透着一股臭味。更难忍的是，做工时想抽支烟，手头的活儿也不能停，不然，带班工头随时拍摄，作为怠工依据，扣数百块薪酬。

　　“人又不是机器！”魏朋杰说，厂区气氛压抑，他有个工友和带班闹矛盾，拿圆珠笔插了对方肚子，被群殴后用开水浇手。厂区外，保安持枪看守，还有不少“缺臂膀少腿”的劳工停留。

　　“（魏朋杰）去没几天就感觉自己被骗了。”张娅杰说，她的老公魏朋杰初到印尼，有时也会聊作业的事，但他不想让家人忧虑，容许坚持做完。她也劝他忍着，横竖只需半年。其时，张娅杰刚进江苏一家电子厂上班，患有心脏病的她则忍受着夜班“嘤嗡”的动静，总是心慌、失眠，她特意买了助眠保健品，花了一段时刻才渐渐习气。她和公婆还一向住着河南焦作乡村的老屋，她想打工拼出个县城房子的“首付”，将来能够留给孩子。

　　临周末，魏朋杰会提早让妻子把俩儿子聚一块儿，再到工地邻近的信号塔下开视频。3岁的小儿子还不明理，8岁的大儿子则会问他啥时回家，他只说快了快了，“10天半个月一向这样拖。”

魏朋杰与2个儿子的合影

到上一年6月中旬，他和别的四个河南工友收到合同：工时延伸，补助骤减至一千：工期不定，短期内无法回国的话，要到其他工地干活。在魏朋杰眼中，这便是卖身契。5名工友与家族洽谈后，共同未签，要求辞去职务回国。但老板表明，每人交75000元才给组织。

5名劳工收到的工程劳务合同书

　　许婉琪回想，原先报喜不报忧的老公陈庆路，听到这个数额，忽然心情迸发，哭着说出自己的遭受，让她转达他父亲去借钱。其时许婉琪在县城一家儿童拍摄馆做助理，每月两千多的薪酬，扣掉两个小孩零零散散的日子费，一年下来根本“没有落钱了”。

　　家族筹钱期间，另一位2期工程老板宣称回国只需5万，连夜包车将5人拉至300公里外的肯达里工区。5人交了钱，忍受着老鼠暴虐的宿舍、吃了2个月泡面，简直吃吐。

5名劳工共用一个小锅煮泡面吃

5名劳工在二期工地住的宿舍

　　目睹交了25万仍旧回国未果，王兰不断向中国驻印尼大使馆投诉，并找媒体爆料，要回了23.8万，但老公张强并未承情，他怕在当地遭到报复，“他就觉得我管得有点多。” 王兰觉得，5人临偷渡阶段都十分灵敏，随意问个话，“都觉得你是在套取他的信息，你会不会出卖他们”。

　　魏朋杰也坦言，随同压力添加，他对妻子的心情有时很“恶劣”。为着回家、乃至种种开支，他和妻子不知在微信吵了多少次，有时吵急眼了，他会带些丑陋的字眼，连着相互删老友、拉黑、暗斗，而张娅杰只能打给他的工友帮助传话。

　　张娅杰说，老公提过偷渡，说能省点钱，被她一口拒绝，“我说你想过孩子吗？”她让他走正常程序，后续花多少钱，她都想方法凑，他也容许了。

　　可因护照一向被外包公司扣押着，他们终究挑选了偷渡至马来西亚再乘机回国。蛇头是2期工区周边一家饭馆的老板娘，偷渡费每人13000元。依照魏朋杰预期，登陆马来西亚后，穿过岸上的宽广森林，再走运一点，他能在几小时山路中避开马来虎、云豹，找到接应蛇头，再给行将生日的母亲打个电话，说自己很快回家。

　　可5人在登陆马来西亚后，多是原地蹲下，有人冲进林中，仍被抓了回来。前往警局路上，他们都不说话，魏朋杰能感觉到，咱们心里如同都在诉苦着什么，大约便是：“这下去球了（完了）。”

　　2、离

　　王兰回想，张强偷渡前一晚，打来电话，让小女儿接听，说自己这次没挣着钱，无法给她买她要的那张公主床了。

　　想多挣点，是他们出国时最简略的想法。

　　2020年疫情封村，陈庆路根本待在老家河南漯河种田。上一年3月，村里解封，他想去迪拜打工，无法航班又因疫情停飞，他转而去了印尼。

　　“劝也劝不下”，许婉琪说，其时县城一所不错的小学刚好招生，她小孩想读的话，得在那儿有房，夫妻俩为了凑首付，负债13万。陈庆路想过，等从印尼回来，就把这笔账给清了。

　　魏朋杰说，疫情迸发后，国内工期不稳定，活少，他也没听妻子的话，固执去了印尼——家里开支严峻。

　　而当他们出海时，分别、养家的痛苦，相同落在她们身上。

　　自从老公心情迸发，许婉琪每天都要给他音讯，聊儿子，聊家里装饰进展，企图调集他的心情，只需收到老公回复，她才干安心入眠。老公被捕之后，她不知打了多少电话，发了多少微信，却没比及回复。她不知道，他的手机已坠入海中。

　　她后来在王兰创立的印尼失联劳工家族群看到一张报导截图，是马媒《星洲日报》刊登的5人偷渡被警方拘捕的相片。她一下没认出老公来，相片有些糊，且与5人一同被捕的，还有10个印尼籍偷渡者。她把截图给自己两个小孩传阅，说玩个游戏，爸爸在玩躲猫猫，看谁能在人群里找到他，“他们一会儿就认出来了。”

马来西亚《星洲日报》有关5人被警方拘捕的相片

　　那时，因两个小孩连续伤风、发烧，加上婆婆的伤病，许婉琪只能挑选辞去职务，每天在医院、校园、家三点一线跑着。一早起来，掐着时刻给小孩领吊瓶，给婆婆送饭、整理排泄物，接小孩放学，再回医院……晚上单独开着电瓶车回家，她只觉模糊，“闯红灯我都不知道。”

　　张娅杰与老公失联后的第三天就坐上了辞去职务回家的高铁。路上，她也在群里看到了那张相片，“也不顾及（周围）有人没人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”，至少老公还活着，且不是落在蛇头手里，她急忙给公婆打电话报了个安全。那天刚好是中秋节，也是婆婆生日，但家里都没有庆生。

　　与二人比较，王兰的日子原本自若一些，她的作业能统筹带娃。2014年生下女儿后，她办起晚托班，苦心经营，连续收了80多个学生，每晚开车送学生回家。她历来不肯简略抛弃经济独立的或许，2017年生完二胎后，工作阻滞，她举债加盟教培组织，从头做起。

　　虽然老公张强常和她说，就算日薪仅仅多20块，他也乐意换一个当地打工。对他这次匆促前往印尼，王兰心里理解：老公觉得她的补习班做得还行，他却帮不上忙，加上他一些朋友又爱说些男人赚不到钱的风凉话，影响了他。

　　“他挑选去的话，我尊重他的决议。”王兰说，张强拾掇行李脱离的那个早上，她躺床上装着没醒，他一开房门，她就闭眼，她知道拦也拦不住。她记住，临走前张强对她说了一句：“我认为你没醒呢。”她回，“我不想醒。”

王兰一家合影

　　3、执

　　虽然王兰对张强出海体现“漠然”，但在他被捕后，她一向有个执念，只需自己不断支付，他肯定能第一个回家。

　　上一年9月19日清晨，她收到老公被捕后发来的短信，“忧虑是有，惊惧没有，我会做起（事）来”，她开端打12308（外交部全球领事维护与服务应急热线）、报警、给张强留言。到早上八点，人彻底失联。蛇头找过她，说再交2万，确保安全回来。她想走正常程序，直接拒绝了。

　　因国内警方难以介入，又等不及12308回复，王兰隔天急迫联络朋友，托付马来西亚一家寻人组织找人，收到大约方位时，她两天没合眼了。其间，她一同联络着其他劳工家族，还需求陪她奶奶做手术，大脑在就医与寻人中来回切换。

　　王兰说，确认5人被扣押在马来西亚北干那那移民局的拘留营，暂时没有人身风险后，她才稍感安心。

　　其时，马来西亚华裔律师刘毅龙出于对出海劳工权益的重视，自发接手该案子，费用全免。王兰深夜整理5人在印尼的前后遭受，并将相关报导的布景、截图、相片逐个补白，打包发送给律师。此外，她坚持给中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馆写邮件。

　　王兰坦言，自从帮5人要回那23.8万，遭到张强责备，她心底总有顾忌，怕又“做错”什么，可虽然两人联络已变得严峻，她仍是怕他在外边受罪，“我对他仍是有爱的。”

2期工程老板退回23.8万，称剩下1.2万抵扣为5名劳工的日子费

　　而更大的曲折，还在后头。

　　上一年11月17日，王兰经过票代抢到5张厦门航空的机票，一张28000，预订12月3日回国。票号和行程档案发给大使馆后，隔天下午收到回复：依据防疫要求，每所移民局拘留营只能组织每趟航班最多4名人员遣送回国。这一下，家族群中免不了争辩，张娅杰说，回了4个，剩1个咋办？他要是心里压力太大寻短见呢？

大使馆作业人员给王兰的邮件回复，称家族可组织其他从马来西亚直飞回国的航班

厦航11月18日发给律师刘毅龙的邮件表明，因为马来西亚疫情及厦航总部无法承受以上5人乘机，5人可处理全额退票。

厦航运送5名劳工的相关要求

　　厦航拒载后，张娅杰在网上搜了各种求助电话，闷在房间一打便是好几小时。她梦过好几回老公回家，她和平常相同在家洗衣煮饭，忽然间就看到他回来，“冲曩昔抱着他哭，娃娃（也）在那哭。”可每一次，梦都在这儿戛然而止。

　　张娅杰记住第一次接到老公在拘留营打来的电话时，他紧张而急迫，像要赶在挂断前问完一切问题，她也匆促答着，3分钟不到，电话挂了，她还有好多话积在心里，“就感觉这个声响听一次真的好难啊。”

　　王兰也没闲着，她联络票代抢其他航空公司的票，又求在马来西亚的朋友去厦航吉隆坡办事处帮助问询。

　　经中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馆与厦航交流，厦航终究赞同运送5人。但每次登机不能超过2个，分为3个批次：2021年的12月24日、2022年1月14日、2月4日。简直每个人都想让自己老公最早回来，还想过抓阄，争执不下，爽性交由律师决议。魏朋杰成了其间第一个回国的人。

魏朋杰在移民局拘留营做体检

　　刘毅龙解说，魏朋杰先回来，是因为他健康问题比较火急。他一同表明，接手本案最大的难点，在于“使馆和航司针对返华人员（5名劳工）的防疫规则一向存在差异”。例如，针对从前确诊劳工，航空公司要求对方必须在恢复3个月后，才干从头依据使馆指定的防疫程序返华，但他从大使馆得到的音讯，是恢复2周后即可发动相关程序。以及，使馆或航司也未直接解说何谓“恢复”，“要做多少检测？什么样的检测才算恢复？这些都是需求咱们单个向使馆查询才干得到答案的。”

　　得知第一个回国的不是自己，张强无法承受，与王兰吵到不欢而散。很快，他又来抱歉，她没吭声，只说了句，“我极力了”，不过在梦中，她仍和张强吵着，被责怪着，醒来便难以再入眠。

　　确认魏朋杰第一个回来后，妻子张娅杰给他打电话，但他心里一向不放心。

　　魏朋杰回想，上一年12月3日航班撤销那天，他一早坐牢门前等着警官叫号，比及快正午，知道没戏了，直接往地板一躺，不想动了。

　　拘留营60平米不到，最多时挤了81人，“就那么大个笼子”，他在里边总是饿得发慌，瞪着眼看天花板，想起母亲烧的西红柿鸡蛋面十分好吃，越想越饿。但他想得最多的，是搞个绳子上吊算了，“你要拿个刀一会儿，真有这个勇气敢去自杀。”不过念及家人，他又下不了决计。

　　“他要的答案我没有”，张娅杰无助又忐忑，不到老公坐上飞机那一刻，她只能战战兢兢地过着。

　　4、抑

　　拘留营外，因老公们的团体“缺席”，她们本身的心情也在压抑着。

　　张娅杰说，与婆婆解说魏朋杰的回国进程尤为困难，对方不理解，脾气又急，总让自己去催这催那，像被厦航拒载，她成天在家唠叨。自己说多了也烦，但镇定后，还得说到对方听懂停止。

　　街坊问起老公的事。她搪塞几句完事。“忍着连闺蜜在内谁也不说”，和朋友出门，被问到怎样总是在看手机回音讯，她就故作轻松，笑着不说话。

　　在这期间，她已被确诊为轻度郁闷。多少给她一点安慰的，是两个孩子。她一到家，他们就很高兴，又要亲又要抱。有时她正心烦，两人还闹的话，她真的感觉要疯掉，“我心里边压得太多了”。两个孩子都入眠后，才是真实的消停，可她又觉得，太安静，夜变得长了，心里反而不好受。她不敢去想和他的曩昔，“现在就感觉你不（被）答应去回想。”

　　“感觉如同天塌”，张娅杰说，心烦她就出门兜，或许在家打扫卫生，让自己忙起来。自从老公被捕，她也开端喝点酒。

　　对许婉琪而言，落井下石的是流言中伤。上一年11月中旬，老家开端传他老公没回来，是因得流行症被关了。有些人碰着她家小孩，乃至成心去问：你爸爸什么时候回家？提及此事，她有些呜咽，她说被街坊街坊问到老公的事，她的心思防地会直接坍塌，她两个小孩其实一向不知道爸爸出事了。

　　“假如能够的话，谁乐意让自己的老公出去？”许婉琪说，她满脑子想着怎样让老公回家。有次她和小孩站在桥上，想着要是能换他瞬间回来，“哪怕我带着小孩子从桥里边跳下去都行。”

　　许婉琪2015年生下大女儿后得过严峻的产后郁闷，简略钻牛角尖。陈庆路在印尼的许多遭受，反倒是公婆瞒不住才告诉她的。面临老公回国的曲折，她感觉“脑壳都要炸开了”。

　　其间，她婆婆因跌伤胆囊炎加剧入院手术，所幸没有性命之虞。

　　婆婆怕她多想，没敢提儿子的事，仅仅住院时悄悄翻着手机里的相片，喃喃自语叫着他的姓名。有好几次婆婆让她回家带小孩，真实憋不住了，才给她打电话，她又骑上电瓶车匆促往医院赶。

　　“天天都是神情模糊的”，许婉琪想要发泄，只能躲房间悄声地哭。每次和老公打电话，她会说家里都挺好。

　　同许婉琪相同，不管碰到多大变故，王兰都不肯简略倾诉。上一年10月，她的继母因肝腹水逝世，她还想着，假如张强先回来，他至少能在凶事上露一面，那她心里能有个安慰，“至少不会让人看笑话”——按当地习俗，本该是男的领丧，现在得她来做。

　　王兰一同说到，继母的离去还给患有心脏病的父亲巨大冲击。原先，他会帮自己带下小孩，现在父亲过得浑浑噩噩，早上睡觉，下午打牌，晚上喝酒。

　　恰逢她也遇到工作危机，随同“双减”方针落地，她的教培公司直接停摆。那时她最怕朋友忽然关怀她，哪怕仅仅简略一句问好，她都觉得自己会溃散，她只能在心底默念，“我会熬曩昔的，太阳升起来就会好的。”

　　而家中的改变，除非已成定局，王兰才会和老公提起，她清楚，和远在他乡的男人说这些含义不大，“何须徒增伤悲呢？”

　　5、盼

　　历经曲折，上一年12月24日，魏朋杰登上了回国的飞机。

　　那天现已告诉航班晚点了，他愣是站登机口前等着。乘务劝他去座位上等，他怕这么一等就被撂下了。其时他穿戴防护服，闷得满头汗，怕查体温过不了，急忙把帽子给摘了。临起飞，飞机又出了毛病，全员下机，他一下慌了，空姐给他发饭也吃不下，“起飞之后我才吃的饭，心里才起劲。”

　　飞机一落地，他感觉“脸上都冒出了个浅笑”。到宾馆阻隔时，魏朋杰和10岁的大儿子打视频电话，从前儿子根本不理睬自己，这次一见面，儿子就掉泪了。魏朋杰说，和妻子打电话时，儿子常在跟前听着，装着不说不问，但其实“心里都知道”。

　　在拘留营，魏朋杰也反思过，自己总惹妻子气愤，乃至医师都说过她的病和总生闷气有关。

　　他回想，2015年开驾校时，他“赚点钱有点飘了”，天天不着家，没少和她吵架。她也强势，打架打不过，脸要给他掐了，大着肚子都要拿只拖鞋追着他打。后来驾校亏本。他没钱还，被告上法庭，她急忙借钱在庭上把人赎了出来。“每次我出事，她都是冲到最前面。”对这段婚姻，张娅杰也后悔过。她初二停学打工，18岁意外怀孕，知道身孕的20天后她和魏朋杰领证成婚，“其实也有落差”。和闺蜜闲谈，她也诉苦过自己咋就嫁得那么差，“但想想这是你的命，你没方法。”

　　张娅杰说，2019年生二胎时，老公算成熟了些，其时他正在迪拜打工，提早回家陪产，给她煮饭、洗脚、帮助带娃。

　　但二人世的联络，张娅杰也不知怎样描述，说是亲情，如同有点肉麻；说是爱情，成婚十年还谈这个，又不太实际。她就想着，这次等他回家，先让他在家补补身子，之后，日子照旧：赚钱、还债。算上他偷渡、机票、阻隔等开支，她家借了将近9万。

　　“有个人回来，就有盼头，哪怕借得再多”，因这场意外，许婉琪家里相同债台高筑，但老公回国前，她一向给他鼓劲，说拼个两三年，总之能把账清了。她现在忧虑疫情加剧，又会封村。

　　许婉琪说，跟老公待在一同就让她挺有安全感的。她是单亲家庭，初中结业后进厂作业了几年，到点上下班，不爱往其他当地跑。2012年，19岁的她经过相亲知道老公，挺合得来，很快结了婚。“我便是墨守成规的人”，但婚后的单独带娃的压力，加上老公不太往家里寄钱，她过得有些困顿，“我口袋里边有一块钱，就紧着这一块钱去花。”种种担负压得她喘不过气，她只觉给老公生的小孩，像生了个玩具，他打工回来，“看着、抱着这个玩具挺好的”，却不知道小孩闹了、哭了、饿了是个什么情况。带娃5个月，她想过自杀，乃至给母亲写了遗书。

　　隔年，她意外怀孕，候产时把老公叫了出去，“我疼我自己忍着就行了”。小孩子抱出来时，手术室门没关，他看到喷了白褂子的一身血，吓得说话都颤栗，等躺在床上的她被推出来，她笑了下，安慰他不要哭。许婉琪说，应该便是那时起，老公才有动力去上班，知道给家里赚钱了。

　　“平平淡淡的这姿态就好了”，许婉琪说，除了上一年，每到成婚纪念日，他在家的话，都会做上满满一桌子菜，要是在外边赶不回来，也会订一束花。

　　王兰说，她从前也神往着“有人与我共傍晚”的婚姻，但婚后，她很快发现张强更习气和人出去喝酒、三更深夜回家的日子。两人凡是为此吵架，他就外出打工，回来今后，“死循环相同”，他持续要玩，她仍是会吵。她觉得如同跳进了一个坑里，却没人拉她一把。

　　但这次进了拘留营，张强如同发觉了王兰的不易，总说她在家辛苦了。等他回来，今后一定好好过。听到这，王兰会直接打断，她厌烦画饼，“一路走来，饼不好吃，也没有吃到过。”

　　在国内承受着种种变故的日子里，王兰益发觉得，自己如同一个人也能够。最初相亲匆促迈入婚姻的脚步，明显太不沉着了，从前就那么熬着，但间隔变远、时刻拉长，“你会发现（问题）解决不了”，假如他回来仍是没变，她不肯再退让，“他还想飞，那我就放了他。”

　　她想给自己两个女儿建立一个典范，任何时候，都不要做手心朝上（编注：意为讨取）的人。补习班遭到重挫后，她转而报了个美妆班，等学成后，她想开个小店。每次去上课，下了公交车，她都会一路小跑，只觉得激动，如同真的在和时刻赛跑。

　　“我好久没这种感觉了，那种从头再来的感觉。”

　　（为维护受访者隐私，文中许婉琪、陈庆路为化名。汹涌新闻记者许振华对本文亦有奉献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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